三两三和一抹红

三两三见到一抹红的那年,她才十八岁。不过她已经是这个行当里面的老人儿了。十二岁开苞,在这风月行里面摸爬滚打了六年,虽然不是什么头牌,花魁,但是作为一个价格亲民的窑姐儿,三两三还是有那么几个固定的恩客,不至于每个月吃鸨母的柴火棍。

三两三怎么入得行,说来话长了。她出生在一个小山村里,爹娘不富裕却繁殖能力好,三年抱俩,生完三两三接着第二年就生下了弟弟。有子有女方成好,可惜他们家好不起来,因为三两三是个哑巴,不会发声说话。好在不说话不影响长大,慢慢的孩子也都长大了,四岁那年,爹爹和同村的寡妇私奔跑了,娘气的带着弟弟也走了,剩下爷爷奶奶带着三两三顶着寡妇婆家压力,在村子里,头都抬不起来。后来无奈,爷爷奶奶只得把三两三兑去了寡妇婆家做童养媳才算息事宁人。临走的时候,奶奶含泪塞了半个窝窝头在她手里,那天是她十岁生日。

三两三的丈夫是个酒鬼,喝完了就打,打累了就睡,睡醒了继续喝。虽然鸡飞狗跳倒是没有身体和功夫来糟蹋三两三,就是有次打的狠了失了手把三两三的左眼睛打瞎了。这下好了,哑巴加上独眼龙,三两三也成了村子里的一道风景。

恶人自有天收,丈夫有天喝醉酒回来不小心掉在塘里面淹死了,三两三还没有做新娘就迅速升级做了寡妇。婆婆不待见她,说她灾星入门,后来寻了个人牙子把她卖了。辗转几手,到了鸨母这里,她买下了这个哑巴独眼龙,贵是贵了点,好歹是个雏,一开苞也能翻个好价钱。因为付了三两三,从此她便叫做三两三。

十二岁初夜,鸨母为了利益最大化,四个汉子同时开苞,鸨母赚的荷包满满,可怜三两三第二天被人抬出了房间,不能动,反正躺着也能接客,就这样她敞开大腿,行尸走肉的活着,饿了就吃,困了就睡,也不在乎身上的人是谁,她只想快快的了结了这一生就好了。

直到遇到了一抹红。一抹红是麻匪,他们当家总是在固定的日子来,鸨母也总把那几日的园子空出来给他们。当家自然有头牌的姑娘们伺候,轮到三两三这里的都是些跑腿的喽啰。一抹红就是,他是新晋麻匪,听说还没有沾过人命,他的半张脸有一大块鲜红的斑,所以麻匪们都喊他一抹红。

来到三两三的屋里时,不知是烛光还是紧张,他的脸呈现猪腰子的颜色,特别是那块斑,更是红得发紫。三两三朝他笑了笑,便机械性的脱去自己的衣服,剩下只有褒裤肚兜的时候,就去解一抹红的扣子。还没有全解开,就被推倒,男人弓着身子扑腾了两下,就交货了,弄了她一裤子。

三两三心道:“原来是个不中用的,这下坏了。”因为按照以往经验,这种不中用的都有特别嗜好,十之八九是动手开打,今天这顿打跑不掉了。她吓得闭上了眼睛,等着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。然而等来的确是男人的道歉。

“对不起,我之前没有碰过女人。把你衣服弄脏了,我就这么点铜板,全都给你做补偿。”

男人的声音很好听,但是还是让三两三大吃一惊。她坐起身,用独眼打量着身边的这个男人。他至多算个半大小子吧,脸上虽被风霜磨练出了痕迹,但是细看之下,仍然带着稚气。他把铜板塞进三两三手里,挪到床的另一头,垂着脑袋坐着。

房间里一时很安静,三两三起身把自己收拾干净,披了间单衣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寻找起来,不一会男人也被她的动作吸引,凑了过来看她到底在找什么。正巧碰着三两三抬头转身,两个人脑袋撞到一起,生疼。

各自坐下,三两三把手里的油纸包递到了他的面前。他疑惑的看着她,不解何意。三两三比划着要他打开,原来油纸包里是半块龙须糖。三两三把糖喂到了他的嘴里,他先是错愕,但是迅速的享受在这丝丝的甜意里。

男人憨憨的说谢谢,三两三示意自己不会说话,男人这才仔细的打量起眼前的女人来。女人不漂亮,但是却让人看起来很舒服。头发很长,遮住了大半个脸,鼻子小小的,笑起来还有两颗小虎牙。如果在平常人家也算是个落落大方的姑娘。

女人询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像在问糖好不好吃,他忙道:“很好吃,很甜,谢谢姑娘了。”说得太急,被糖粉呛到,男人咳嗽的眼泪都要出来了,旁边的女人忙起身倒水给他,但是人也是笑的两肩发颤。

“你叫三两三?”男人问。

女人点点头。

“你说不了话?”

女人又点了点头,男人如释重负,至少他今晚上的表现不会成为园中笑谈。

三两三似乎看明白了他的小心思,笑的古灵精怪,男人反而显得有点囧接着道:“他们叫我一抹红,因为脸上的胎记。”

三两三伸手摸上了他有胎记的脸,那是一块和别的地方没有区别的皮肤,只是颜色相对较深,随着她的抚摸,那块皮肤也变得越来越烫。

一抹红哪里受过这样的挑逗,只觉得她的手冰冰的,却能挑起他心里的那股火,身子越来越热,呼吸越来越急促,实在忍不了,一把将女人拉进了自己的怀里。

三两三微微推开他,示意不要着急,拖着他的手走向了床边,二人坐定。她将他的手从肚兜下放了进去,那双粗糙的手,在本能的驱使下,笨拙的游动着,却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情欲。三两三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跟着热了起来,一个不留意,倒在了一抹红的肩上,对着他的耳朵,热辣辣的呼着气。

男人低下头在乱发里磨蹭着她的脸,她也不由自主的用嘴唇去寻着男人的唇,终于两扇唇寻到了彼此,便纠缠着不愿分开。

一切都那么美好,是的美好,这是第一次三两三觉得做那事是那么的美好,仿佛在某一个瞬间,她的魂魄飞出了身体,回到了那个有爹娘和弟弟的时光,一家人在田埂上傻乐着,午后的阳光照的他们每个人都是金灿灿的。娘和爹对起了山歌,她和弟弟在稻田里摸着肥鱼准备做晚饭的加餐。

那一夜过得很快,三两三和一抹红无止境的纠缠着,似乎明天就是世界末日,仿佛黎明的阳光就是他们的死刑。终于身体力竭之后,两人虚脱的拥抱在一起。屋里已经有日光了,透过微微的晨光,一抹红看清了三两三的脸。一张清秀却狰狞的脸,她忙想用头发去遮住那空洞的眼窝,但是一粒吻落在了那丑陋的眼窝上,瞬间吻的温度从眼窝传到了胸腔,在三两三空洞洞的胸腔里,有一处细小的地方开始慢慢有了温度。眼泪从另外一只眼睛里流出来,原来哭也可以这么开心。

一抹红在的几天,他们天天腻在一起,三两三听一抹红说各种事情,天马行空,男人说的兴奋,女人听的幸福。

麻匪走了,三两三每天盼着时间快些过,他们能再来。麻匪来了,三两三希望时间慢点走,最好一天就像永远那么长。就这样过了好些年,一抹红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喽啰,但是他每次来还是喜欢钻三两三的屋。三两三总会把攒了好久的龙须糖一块一块的喂给他吃。

一抹红说着跑单帮的见闻,说着麻匪里的勾心斗角,说着自己的目标和计划,在三两三面前他毫无保留,因为他知道三两三是绝对不会把他心事泄露出去的。渐渐的一抹红和三两三的话题里多了个女人,那是一抹红喜欢的女人,寨子里先生的女儿,不但人好还读书识字,先生说等一抹红攒够了五十两银子,就把女儿嫁给他,每每这时三两三都将那房事做的特别卖力,她知道自己什么都比不了先生家的女儿,但是身体里的男人是真真切切的,至少此时此刻是真真切切的。

没过多久听说一抹红救了大当家的命,大当家和他拜了把子,他一跃也成为了当家。没过几日,麻匪们就捎信要来园子里逍遥。那晚一抹红意气风发,骑着高头大马,花魁娘子一晚上陪着他,直到他进了花魁娘子的屋子,三两三都没有来得及和他说上一句话。

是夜,三两三推开压在自己身上呼呼大睡的马夫,独自一个人走到了窗前,推开窗,天上挂着的月亮就和十二岁那晚上的一样。那么大,那么圆,它事不关己的高高挂在天上,看着世间忙忙碌碌蝼蚁的生老病死,安安静静,冷冷冰冰。三两三的独眼看着好像要砸到脸上的月亮,她微微张开嘴,很努力的想要发出点什么声音,直到急的泪流满面也都是徒劳。

第二天,麻匪临行前,一抹红找到了三两三。他递给三两三一个包袱,打开是一条火一样红的石榴裙。三两三这辈子都没有穿过这么好看的裙子,一抹红说特地给她买的,他自己回寨子之后就要准备结婚了,怕是以后好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她了。三两三还是傻笑,露着虎牙笑的没心没肺,从怀里掏出攒了很久的一大包龙须糖递给一抹红。周围的麻匪打趣一抹红说忘不了第一个女人,哪怕是丑鬼都是宝贝,一抹红玩笑的甩了他们一鞭子,策马而去,那天的太阳特别烈,刺得三两三的独眼生疼。

时光这种东西不会因为你开心或者伤心就过得快些,日子每天都一样过,三两三还是干着她敞开大腿的营生,麻匪也没有再来过。城里来了个大帅,要政绩,于是带着部队开拔剿匪,打了快三四个月,生擒了麻匪的头目们,带回县城公开执法。押送回来的那天,三两三的独眼在囚车的一堆人里一眼就看见了一抹红。

公开执法在第二天的午时,大帅说了一通慷慨激昂的话,又痛斥了麻匪们多年的种种恶行,在喂断头饭的时候只听人群中一声凄厉的尖叫,那个声音说不出的恐怖,好像是鬼被掐了脖子发出的呐喊,循声望去人群中缓缓走出来一个女人。

女人头戴大红花,身着大红衫,腰披石榴裙,一副新嫁娘的打扮,略施粉黛的脸上只有一只眼睛。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,这就是窑姐儿三两三。

三两三走到刑场,独眼望着场中跪着的一抹红,扑腾一声跪了下来。

鸨母高喊:“一拜天地。”

三两三一头深深的磕在地上。

“二拜高堂。”

三两三又一头深深的磕在地上。

“夫妻对拜。”

三两三独眼里满是泪光,望着刑场上的一抹红,二人同时深深的弓下身子,狠狠的一头磕在了地上。

随着几声枪响,麻匪纷纷殒命,就在麻匪们倒下的那一刻,三两三拿出藏在袖子里的刀子,也摸了脖子。

山间的小路上,一位年迈的妇人骑着毛驴,一个二十开外的小伙子牵着驴子慢慢悠悠的走着,突然妇人大喊一声,手捂心口,呕出一大口血,小伙子忙去看妇人。夕阳西下,母慈子孝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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